她以為憑借自己的壹點姿色便可以霸占李賢良麽?真是可笑。
誰不知道李辛兩家素來交好,朝廷上互相鋪路,是出了名的門當戶對,只要我想,便能向父親求來壹紙婚約,婚姻大事,哪有什麽兒女情長,李家是什麽身份,怎麽可能同意未來的李家之主去娶壹個已故小官之女?只有辛家的權勢和地位,才能助劉家壹臂之力,這個道理,她不懂,但不代表李賢良不懂,所以我全當是李賢良與她逢場作戲,我暫且忍耐,想到收網的時候看見流鶯備受打擊的模樣我就心情大好,更懶得與她計較。
正想入神,嬋月端來熱水伺候我洗漱,這丫頭是十年前被父親撿回來的孤兒,當時是月圓之夜,父親便擬“千裏***嬋娟”為“嬋月”二字替她改了名,自此便壹直跟在我身旁,知我喜好,懂我心思,只差以姐妹相稱。
“小姐,方才李家送來請帖,說是請小姐務必壹同前往呢!”嬋月邊梳著我如瀑的青絲邊歡喜說道。我及笄將至,想必是李家想借此機會同父親商量婚約,我早知道有這樣壹天。
我勾了勾嘴角,“劉家也去麽?”嬋月立馬會意笑道,“是呢,聽說***邀請了李辛劉霍江五家,好不熱鬧。”
霍家?我的心狠狠被撞擊了壹下,為什麽聽到此姓會有心肺撕裂的感覺?
我捂了捂胸口,試圖緩解壹下疼痛,嬋月察覺到我的動作,大驚失色地準備去請大夫,我叫住了她,“不必慌張,妳且告訴我,我與這霍家可有過什麽淵源?”嬋月似乎是想起了不好的事,貝齒咬唇道,“您應是記不得的,小姐十三歲時曾赴霍家邀約同往圍獵大會,但不知怎麽回來便生了場大病,高燒不止,當時婢子足足守了七個日夜才見小姐好轉。”
“圍獵?”我驚訝住了,我壹直是對打獵圍剿之事不生興趣,壹般都以身子不適為托辭婉拒,怎麽那次偏偏壹同前去了?
我努力搜尋記憶中圍獵大會的壹點蛛絲馬跡,越想頭越疼得緊,“罷了。”我揮了揮手,“為我煮壹碗安神茶來。”嬋月行了禮下去,我腦海中疑雲不散,圍獵大會定是有什麽事情令我受到刺激才大病壹場,以至於失去記憶,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我搖了搖頭,不再去深想,我擡眸,定定看著鏡中的自己,面容姣好,唇紅齒白,不比流鶯生得甜美,但卻多了幾分嫵媚,流鶯啊流鶯,李家宴席妳可壹定要前去,不枉費我準備給妳的大禮……
鏡中的我,笑靨如花。
甚至,根本沒有註意到心底生出的另壹種情意。
深夜,派出的暗衛照常向我匯報流鶯的壹舉壹動,“主子,今日李賢良親自給流鶯姑娘送了請帖。”暗衛畢恭畢敬道。
“是麽?”我嗤笑,難為李家公子了,給自己心愛的女人送自己成婚的請帖想必是不好受。
“那請帖是李賢良親手著墨的,另外,還附贈了壹物。”
“哦?”我暗示嬋月停下手裏的動作,嬋月心領神會去關緊了窗。
“此物小人認得,偶然壹次在比武場上親眼見到李賢良舞劍時將貼身的半塊玉佩滑落出來,附贈的壹物正是玉佩的另壹半。”
肖倀鈞是家父從辛家最好的壹撥人手裏挑出來的護衛,武功高強,來去無影無蹤,父親將他帶到我的手上,囑咐說,“他的性命就是為妳所用了。”我點頭,“女兒會讓他成為壹把好刀。”
自那以後,肖倀鈞在我的命令下擺平了許多事,我不像老夫人那樣需要世故圓滑,女性的身份和略小的年齡是最好的偽裝,暗中用箭才是我的壹貫風格。
監視流鶯打探她的消息算是我唯壹的壹件私事,我也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派肖倀鈞監匯報她的壹舉壹動,也許是第壹次在街道上遇見時她從我身旁笑著跑過去,也許是遠遠看見她總被眾人圍簇在中央,也許是第壹次見到有人扔掉我送出去的禮物……
“李賢良還真是想和她比翼雙飛。”我用勺子戳著杯中冰塊,臉上全是譏諷,“可惜,他想得到她,要問問我願不願意。”冰塊應聲而碎,似琉璃折射出潔白的光芒。
肖倀鈞拱手行禮,退了下去。
明日便是宴席之日,不知為何,我總是無心安睡,說不清究竟是終於可以實施報復的惶恐,還是想避免壹切發生的沖動,我腦子裏思緒很亂,控制不住地幻想流鶯知道明日其實是場鴻門宴的反應,我心裏流露了出了……心痛。
這不可能。
不是這樣。
不過是認識幾年的情誼,心中略微愧疚罷了,壹定是如此。
我按捺住腦中蹦出的那個想法,取而代之的是掩耳盜鈴的自我欺瞞。
眼見在房中實在待不住,我隨便找了個理由差遣嬋月去做事,獨自壹人去湖邊走走。今夜異常地感到心煩氣躁,我狠狠踢了塊腳下的碎石,石子飛出去落入湖中,激起壹圈圈漣漪。
壹抹熟悉的身影忽然落入眼中,定睛壹看,竟是流鶯,我想也沒想,徑直朝她走去。
直到看到她臉上洋溢著羞澀而快樂的笑容,我凝神收回了恍惚的心智,我的心慢慢地沈下去,如同剛才飛出去的石子,漸漸沈到湖底,有種難以名狀但十分強烈的恨意湧上我的心頭,幾乎要將我吞噬。
我走過去,嘲諷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鶯鶯。”
鶯鶯。
我在書房練書法時壹遍遍出現在草紙上的名字。
流鶯見來者是我,忙收了笑意,敷衍壹句便想逃走,這壹舉壹動都令我的恨意更深、更濃。
還沒來得及思考,我已經快步上前死死抓住她的手臂,直到她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才發覺自己在做什麽,我壹邊冷笑說著抱歉,壹邊繼續往她身上靠近,我心裏氣極,卻見她使勁吸氣聞著我身上的味道,我不知哪兒來的沖動壹手攬住她的腰,她的身體貼近著我,我的心臟加速跳動,壹時間我竟想吻上去 ,流鶯壹把推開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我假意拂拂衣袖,見她面色潮紅的模樣,我很是滿意,對她笑道,“天色不早,回去路上多加小心。”我忽略她的震驚,轉身便走,想到明日便能粉碎她對李賢良的愛,我又回頭好心提醒她明日壹定要來。
不然的話,怎麽才能從她的腦袋裏面擠出那個男人呢?
痛苦便痛苦罷,以後她心裏不會有其他人,這就夠了。
我討厭流鶯,壹直以來。
幼時討厭她總是享受著那麽多人的喜歡,稍大點討厭她心裏全裝著另壹個男人。
但荒謬的是,如今我才承認,我愛她。
我躺在床上細細回想著摟住她的畫面,心裏激起壹陣陣暖流,這樣的感覺太美妙了,我似乎飛上了雲端。甜蜜的回想令我很快便睡著了。
沈浸在片刻的幸福裏面的我,絲毫不知道,此時在父親的書房裏進行著的私密談話,會在不久以後帶來壹場巨大的變故。
第二日我早早醒來,我吩咐其他婢女下去,只留嬋月為我梳妝打扮。我望著梳妝鏡,淡淡吩咐道,“簡單即可,不可繁重。”“是。”
嬋月有壹個優點便是不會恃寵而驕,即使我再寵愛她,她也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身份最終還是個婢子,她需要做的是服從而不是好奇緣由。
我心情甚好,不自覺哼起小曲,“明月幽,故人愁,心上壹人***白頭……”
我到李府過了好會兒,流鶯才姍姍來遲。很難有人不註意她,因為她今日實在是太過惹眼,濃妝抹頰,羅裙加身,顯得明媚又嬌麗,和素日裏的甜美素雅全然不同。
我心裏冷笑,以為趕著來聽自己的婚事麽?愚蠢無知,跟她那個婢女壹模壹樣。
宴席上流鶯投過來數道目光,我瞥了眼旁邊的李賢良,他假意裝作沒有看見顧自地沈思,我越發覺得好笑,我勾勾地看著流鶯,她現在眼裏全是李賢良,但我不急,待會兒就有好戲上場了。
李家的當家人發話時,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流鶯的臉,捕捉著她的每壹點情緒。果然,聽到我和李賢良婚事的壹瞬間,她臉色煞白,明艷的妝容服飾更加顯得諷刺,她往我看過來,終於發現了麽,我勾了勾嘴角,沖她笑了笑。
果不其然,她像個落魄的逃兵。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裏被莫大的幸福占據,我將杯中的酒壹飲而盡,暢快淋漓。
夜晚肖倀鈞照常向我匯報流鶯的情況,聽見她暈倒過去我只覺得生氣,為什麽要為區區壹個李賢良變成這樣?連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做不了主的廢物,即使是棄富貴遠走天涯又何妨,說到底還是舍不得權利和地位。
肖倀鈞說她自虐的時候我又忍不住心疼,她不懂得要珍惜自己的身體麽,我發話,“用最好的藥膏,不能讓她在皮膚上留下傷疤。”頓了頓又開口道,“將那玉佩尋來,我要讓她斷了這念想。”肖倀鈞領了吩咐下去了。
這壹夜輾轉反側,始終惦記著她的傷勢,折騰到三更總算是睡了過去。
離婚期還有幾日,每日繁瑣的教導壓得我喘不過氣,我摔了手裏的畫冊,發了脾氣,“如此汙穢之物,教那妓子也便罷了,想我去伺候那廝,做妳娘的春秋大夢!” 嬋月忙勸我謹言慎行,便將那畫冊收拾了出去。
近幾日我總是時不時地大發脾氣,早膳我嫌油膩就要訓人,午茶燙嘴了點也要罰人,此時我心中壓著的火沒機會使出,只能砸碎了眼前的白柚瓷杯,嫁嫁嫁,都怪這破婚事!
成婚當日,李府用了八擡大轎迎我入門,我頂著沈甸甸的白玉風釵,拖著大紅的蘇繡喜服,同身後壹擔擔嫁妝壹同進了門,無趣的拜堂終於過去,我又渴又餓,待婦人領我坐在婚房的床鋪離去後,我自己挑了喜帕,壹頓囫圇吞棗,百無聊賴地等著李賢良來走過場。
本來就疲憊得很,李賢良遲遲不來,我等得想罵粗口時,他終於推門進來了。
“待外面的婆子走後我便去書房,妳且在這好好休息。”話壹說完,李賢良快速地用匕首在指尖割了口子,將血滴在雪白的被褥上,便坐在床上離我最側的地方,閉眼小憩。
我困得不行,摘下重重的頭飾,索性鉆到被窩裏,沒壹會兒就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
不知是什麽時辰,我被脖間的冰涼驚醒,我睜開眼,泛著寒光的匕首抵在我的脖頸處,我看向眼前的人,笑出了聲,“難道妳以為殺了我就能娶她?”
刀尖抵得更近,我輕輕“嘶”了壹下,李賢良的眼裏全是冷意,他逼問,“為何今夜是劉家鋃鐺入獄?”我疑惑極了,“入獄?”
李賢良看了我約摸兩分鐘,收了匕首,冷淡地點了點頭,我急忙問道,“流鶯呢?”
李賢良用壹種晦暗難辨的神情望著我,緩緩道,“妳倒是擔心她。”我抿了抿嘴,“那就是沒事了。”
“要是有事,今夜這匕首就難收回了。”
我雖心中詫異出了何事,但表面還是恢復了往日的狀態,壹臉諷刺,“劉家壹貫不是什麽好東西,被朝廷查判並不稀奇。”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明白,原來當初李賢良的那句“為何今夜是劉家入獄”背後的意思是,“為何今夜不是妳辛家入獄卻成了劉家。”
我吩咐肖倀鈞去徹查此事的來龍去脈,雖然不知是誰對劉家下手,但這次沒有殃及流鶯不代表下次不會。
與李賢良在別人面前做樣子太乏累了,每日壹同請安跪安就夠我頭疼了,還要壹起去拜訪別家,我煩悶地走在李賢良身後,卻看見流鶯從馬車上下來,我快步上前,死死地拉住了李賢良的手,對她壹笑,“鶯鶯,好久不見。”流鶯的臉色蒼白,轉身欲走,我想起昨晚劉家入獄之事,出聲詢問,“鶯鶯,妳現在住哪兒?”流鶯緩慢地回頭,用我從未見過的冷漠的神情看著我,“李少夫人可是要去我那兒做客?”
李……少夫人?我心裏猛地被撞擊,她竟與我如此疏遠麽,我盡力掩飾內心的痛苦,聽見李賢良說壹同前去,我心中思索,李賢良為何知道流鶯的住處,難道他早知昨夜會發生變故?我心中疑惑不已,其中壹定有鬼,會不會是李賢良下的壹步棋呢?
上了馬車我和李賢良很有默契地坐在兩側,終於不用偽裝了,我深呼吸放了放松。
馬車停在了壹個偌大的屋舍前,我看了眼李賢良,原來是他的手筆,他竟對流鶯也用情至深……
流鶯果然是來找李賢良商討劉家入獄之事,可好死不死竟然將矛頭對準了辛家,我氣極,狠狠地敲了壹下她的額頭,這樣孩子氣的動作發生在她身上壹點也不違和,我看著她假裝委屈的樣子,知道她不恨我了,便做了個鬼臉逗她,果然她壹掃委屈噗嗤壹笑,我看著她,忽然就想這樣,以另壹種見不得光的方式陪在她身旁,能多久就多久。
我知道她在和李賢良書信來往,那些信被李賢良放在書房暗櫃的第二層。
壹日,她問我,“要是妳對李賢良有情,我再不與他往來。”我笑著說,“有情非他。”
是妳。
我多想把這句話告訴她,但我不能。
她不知道的是,很多個夜晚我都細細讀著那些信,將裏面的情話當作是她為我而寫,這份禁忌的愛戀就這樣永遠藏在我的心底吧。
壹日我讓嬋月不必跟著我,壹人去了巷角的壹家鋪子。流鶯最愛吃這家的肉餅,我排了好長的隊,終於買到了熱乎乎的餅子,想到待會兒她饞嘴的樣子我就想發笑,我吩咐馬車再快壹點,我已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
原來,想見壹個人的心是這樣焦急。
馬車剛停好我便跳下了車,期待著見到流鶯的樣子,行至門口時,我被眼前的壹幕呆住,再也挪不了步。
悲涼籠罩了大地。
她的頭靠在壹個高大的臂膀裏,屬於另壹人的唇貼在她的額頭上,他們就這樣在夜色下緊緊相擁,再容不下壹人,容不下……我。
那壹夜他們抱了多久,我就在門外站了多久,直到壹個人影走到我的身旁。
“誰!?”我感覺到不好的來意,低聲道。他慢慢地靠近我,我小心翼翼地往後推去,借著朦朧的月色,我仍然看不清眼前的臉……
他忽然上前抱住我,死死捂住我的嘴,撕咬著我的脖頸,我睜大了眼睛,楞了壹下才反應過來,我拼命地去推如鐵壹般的軀幹,怎樣也推不開,這時他停下了動作,咬住我的耳朵,輕聲開口,“跟了妳這麽久,原來妳的樂趣就是跟蹤妳那新婚丈夫啊。”我“唔唔”地想出聲,但他捂得太緊了,我感覺我即將要窒息。
“妳的雙乳之間有顆綠豆大小的痣,”他繼續舔著我的臉,“妳猜,我怎麽知道。”我流出了眼淚,我只覺得眼前天昏地暗,抓不住壹樣真實的東西……
在我快暈過去的前壹秒他終於松開了手,我大喘著氣,淚珠還掛在眼角上,我擡頭凝視著他。
他嘆了壹口氣,“妳真的很美,從未變過。”我看著他,明明是陌生的人,為何有壹種異樣的熟悉感?我的心情變得復雜,不知為何,我知道他們兩人就在門內,但我不想呼救,我想看眼前的這個人說些什麽。
“大喜之日我在座位上,雖然妳披著紅蓋頭,但我還是壹眼認出了妳。”他像鷹壹般的眼睛盯著我。
不等我回話,他繼續說道,“那年的圍獵大會,妳果真是壹點都記不得了?”
我頭皮發麻,壹直在腦海裏搜尋著這個字眼,忽然我想到了什麽,警惕地看著他,“霍家的人?”
他撫掌壹笑,“那日我們做的遊戲,可是有意思得很。”我只覺得他的笑恐怖至極,果然那段缺失的記憶和霍家有關,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我已不似方才那樣慌張,努力讓自己鎮靜,“有沒有意思,也要說了才知道。”他聞言將我推到墻上,壹手掐住我的脖子,壹手向少女曼妙的身體探去,他壹邊摸壹邊喘息,“那日泉水之下,就是現在像這樣,”他將我的手遊走到壹個惡心的柱形之物上來回磨蹭,“我們當時玩的遊戲,真的不記得了嗎?”
我大腦空白,肢體僵硬,任由他的擺布,我空空地看著眼前的暮色,圍獵大會,泉水之下,發生了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我迷茫地想要抓住真相。
突然,有硬物插入我的身體,觸電般的感覺令壹段塵封已久的記憶呼之欲出……
“這次霍家相約,容不得妳不去!”老夫人壹拍桌子,婢女們被驚得跪了壹地。
“娘,晚晚向來不喜歡去看這些打獵之事,您別逼她了。”父親好言相勸,老夫人又訓他道,“這妮子就是被妳這個當爹的嬌生慣養,如今成了這幅德行!”
我氣呼呼地摔門而出,不就區區壹個圍獵大會麽,我又不是男兒身,去那個地方作甚!我踢碎了屋外的花瓶,暗暗咒罵道。
嬋月忙勸道,“我的小姐!妳可別氣壞了身子!”我冷哼壹聲,“反正我不去,歷來都是我想如何便如何,哪輪得到別人來做我的主!”
嬋月應著“是,是。”見我脾氣軟了壹點,才出聲說,“老夫人讓小姐去是想給辛家添面子呢!小姐生得美麗又天性灑脫,京城中哪個達官貴人之女不羨慕呢?”我擰了她的細腰壹把,惡狠狠兇道,“少拿這些話唬我!”
嬋月壹邊求饒壹邊笑,“癢,癢!”
老夫人平日裏待我最是溫厚,很少訓我,嬋月的話不無道理,那這次便順了她的意吧!
誰都不知道,前方有壹只血盆大口正在等著我。
圍獵大會上來了許多人,我們只需等著晚宴享用今日各家打來的獵物,宴會上人人盡是做些表面功夫,不厭其煩地說著恭維話,我聽著實在是想吐,便找了借口離開了宴席,隨意在這林中逛逛。
正無聊時,我發現了壹潭泉水,叮咚作響,潺潺流去,我心中壹喜,立馬脫了鞋襪,挽了褲腳,扶著石頭跳了下去。
真愜意啊……
冰涼的水沖蕩著我的小腳,吮吸著上面的每壹寸肌膚,這樣自由的時刻只有現在了,回去後又是平日裏的各種管教……
忽然,壹只手抓住了我的腳,我失聲尖叫,下壹秒嘴巴就被狠狠捂住,我不斷蹬著腿,卻發不出壹點聲音,我感到壹條滑溜溜的舌頭在我的身上舔來舔去,“不要……”我在心裏嘶喊著。
我感到我的衣服從肩上被褪到小腹,我好害怕,我痛苦在心裏乞求著有人來救我。
在岸上,我竟然看到了壹抹人影!
我欣喜若狂,耳旁傳來壹句嬉笑,“我們來玩個遊戲,要是他再往前走壹步,我就放了妳,如何?”
我動彈不得,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岸上的人影身上,這時壹只狐貍跑過,它的聲音如同我方才的驚叫,我看見人影停住了腳步。
不,不!
不要停下!
我絕望地哀求。
人影沒有再往前動過,而是相反地,漸漸離去。
我的心沈到了湖底。
我聽見死神的召喚,它告訴我,我將萬劫不復。
我不知道他到底對我做了什麽,我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樹影不斷地在晃動,我好像看見壹條舌頭分叉的蛇向我襲來,我的身體在被狠狠地攪動。
我不知道我如何昏了過去,也不知道他如何將我的衣服復原,迷迷糊糊中,我聽到的最後壹句話是,“辛家也不過被霍家踩在腳底。”
霍家……
霍家。
我睜開了眼,對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
“記起來了麽?”魔鬼的聲音。
我無聲地流下淚。
“我們再來玩個遊戲吧。”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要是裏面的人往這兒走壹步,我就放了妳,”他朝我耳朵吐了口氣,“如何?”
我痛苦地閉上眼。
我知道我只要發出聲音,他們便會來救我,但是我不想讓流鶯看見我這個樣子,這個……被人玩弄欺辱的樣子,不可以……
男人進進出出,興奮地說道,“叫啊!”
我只覺得天地又開始旋轉,昏暗得如同那壹晚壹樣。
我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我只知道他走了後,仍然為我整理好了衣服,像幾年前壹樣,我看上去仍未被侵犯。
我不知道那晚我究竟如何回去,我只記得嬋月大驚失色的臉在朝我叫著什麽,我努力地聽卻什麽也聽不見,整個世界忽然暗下去了……
從那壹晚後我總是神情恍惚,經常忘記自己在哪裏。
壹次李賢良提醒我下個月是省親的日子,表面的禮節要做到位,回房後我壹臉迷茫地問嬋月,“我同李賢良何時成的親?”再看四周,這不就是李家的府邸麽……
嬋月經常見我壹個人坐在被褥上雙手環繞地抱著自己看著窗外發呆,這時候無論她問什麽問題我都要努力想很久才回答得出來,即使答案通常不沾邊際。
有時也有清醒的時候,但我往往在流淚,也是壹言不發,嬋月從最初的驚慌著急也變成了偶爾的嘆氣。
察覺到身體的不適是在三個月後,之前雖然偶有嘔吐,但我未曾放在心上。壹日嬋月為我擦拭身子,發現我的小腹微微隆起,她試探問道我和李賢良有無夫妻之實,我笑她也不清醒了麽,這時嬋月的臉色才變得可怕起來,我仔細看著我的小腹,五指慢慢地放了上去,我咬緊了牙,眼淚拼命湧出。
我在浴桶裏壹直坐著。
水壹點點變涼,我的心也是。
我不知道在水裏坐了多久,又是何時披上衣服起身來到李賢良的書房裏,又是如何不慌不亂地告訴他我有了身孕,他略有吃驚,但什麽也不問,只是讓貼身的下人悄悄帶來壹碗安胎藥,我道了謝便離去,回到房中我將藥壹飲而盡,但並沒有隨之而來的疼痛,我以為是自己的感官不靈敏了,便嘆氣地嬋月進來,我喚了好久,嬋月才慌慌張張地進來,告訴我忽然間我有身孕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李府。
壹會兒,我的床邊圍了很多人,他們在興奮,在歡喜,在慶祝……
終於清凈下來了,我吩咐嬋月扶我起來,叫了馬車去辛家。
像是料到我會來,父親備好了茶,在大廳裏坐著等我,肖倀鈞站在壹旁。
我問,“為什麽?”
父親淡淡地說道,“妳不是已經知道了麽。”
我將茶杯向肖倀鈞身上摔去,罵道,“賤種!”肖倀鈞躲也不躲,任由被茶杯砸破額頭,半晌,他緩緩朝我跪下,我不解氣,沖上去不斷地踢打他,哭吼著“為什麽”。
“啪!”父親狠狠地甩了我壹巴掌。
我頭發淩亂不堪,臉頰紅腫,盯著他的臉悄無聲息地流著淚。
“妳以為妳那些破事兒我當真不知道嗎!”面前這個男人也摘下了慈祥的面具,“往日我裝聾作啞,是覺得妳還有分寸!沒想到妳竟然不要妳肚子裏的種!”
恍惚之間,我看清了他的野心。
我擦去嘴角的血,“連老夫人也被妳瞞過去了。”
他冷笑,“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個理我以為妳壹直懂。”
“所以我也是妳的壹枚棋子。”我撫摸著小腹,“或者說,這腹中的是妳的棋子。”
父親緩和了臉色,盡力對我和藹,“我知道妳心裏有那個女人,父親從未和妳計較過,但這孩子,是壹把好刀啊!”
“好刀?”我譏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肖倀鈞,“像這把壹樣麽?”
父親嘆氣,“他的命是我救回來的,他認主,怪不得他。”
我擦了擦眼淚,望著被我喚了十六年的父親,“妳為了自己的前途,在打胎藥裏動了手腳,鬧得人盡皆知,我不怪妳。”我捏緊了拳頭,“當日泉水之下,為何不救我!”
我壹直以為當日之事,沒有誰知道,但沒想到外表無能的父親竟是隱忍多年,既然如此,肖倀鈞怕是早在交到我手上之前就惦記著我的壹舉壹動了。
我盯著他,眼裏的怒火快將他燒死。
他沈默了許久,“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再也忍不住了,壹邊幹嘔壹邊流著淚癲狂大笑,我以為的世上對我最好的人藏著壹個又壹個天大的秘密。
我辛晚晚向來孤傲,愛上了不能愛的人也便罷了,如今還懷了自己哥哥的孩子。
荒唐,可笑。
不值壹提、令人厭惡的人生。
我的淚似乎在這壹夜流幹了。
我寫了封密函,裏面是辛家數年來做的不恥之事,老夫人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借我的手不知幹了多少勾當,我全當為辛家賣力,假裝不知,如今看來,壹切都沒有必要了。
第二日壹群嘰嘰喳喳的婦人圍著我說長道短,我可笑地看著她們祝賀道喜,覺得自己的命運是如此悲哀。
人群之中,我看見了流鶯。
如今我唯壹惦記的人。
臨近傍晚,我終於應付完了這些人和事,我站在暮色下,聽見她說,“祝賀妳。”我悲涼地望著她,幹澀的眼睛竟流出了淚。她也同樣流著淚,被瞞著的人何止我壹個,我淒慘壹笑,“鶯鶯,妳就那麽信李賢良麽?妳可知那封密函是出自誰手?”
我聽見她壹字壹句地說道,“從妳有身孕那壹刻起,我再不信妳二人。”
我哀求著,“鶯鶯,讓我再抱妳壹次。”
她壹邊笑著壹邊大哭。
鶯鶯,不要哭。
我為我她拭去淚,貼近我的身上,緩緩地靠近她,我此生唯壹愛過的人。
但她推開了我,她說她巴不得我去死。
我最後看了她很久,我想將她的模樣永遠刻在我的腦海裏。
如今看來,也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
回房後,我讓嬋月為我再梳壹次妝,要最鮮艷、最濃的妝,嬋月什麽也不問,只替我梳妝。
完畢後我從枕頭下面拿出那塊玉佩,緊緊地握在手上,然後用匕首劃開了手腕,血流了壹地,我淡淡地笑著,這壹生,我都不曾真正活過,但因為流鶯,我仍不後悔。
嬋月靜靜地望著我,她說,“小姐,婢子待會兒就來陪您了,不要怕。”
我對著她最後壹笑,慢慢閉上了眼睛。
只是我死前都不知道,那封李賢良寄出的密函原本是告發辛家,卻被父親掉包除掉了劉家。
壹個想拉我下水與我愛的人成婚,壹個想扶我上位為他的前途鋪路。
這壹切知道了又如何呢?
我這壹生,原本是不值得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