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門後,開門的是壹位仆從模樣的年輕女子,得知是孟先生,讓進來說,“他們都在等妳哩。”
女仆所說的他們,無非官場、生意等方面不得不打交道的朋友。重要的客人只有壹位,是匯豐銀行的理事巴麥尊先生。孟先生要繼承父親的誌願,重興祖上留傳下來的兵工實業,機械制造,以備家國防患之需。資金首當其沖,希望能從這位理事手上獲得巨額的貸款。
對於銀行,關心的是能否收回資金,獲得利潤。孟家雖聞名上海,樹大根深,但時局內憂外患,政治不穩才是現實。想貸款,何談容易。
管家兼軍師九公打前站,邀請了上海灘壹等重要人物作陪,希望在這樣壹個特別的環境下促成此事。
孟文祿走進長三書寓,穿過壹個長廊,池水的波光在廊亭間搖曳多姿,光影晃動,壹片斑駁,耳朵裏隨風吹來琵琶高低錯落的琴聲,好不清幽雅致。
琴聲發出的屋越來越近,屋中央的壹張圓桌上,擺著酒水點心,壹桌男女圍坐,正擲骰子玩笑。孟文祿來在門前站定,對著大家說道,“好熱鬧啊!”
見是孟先生到了,九公便請孟入座,大家都是熟人,只是孟文祿是第壹次來這種地方,雖不怯場,實有點羞澀。但面上仍帶著微笑,端著酒杯直奔主題,向巴麥尊道:”巴先生,您看我們貸款的事?”
巴麥尊面露不悅神色,說,”這個時候談這事,怕不合適吧。”
壹旁作陪的李先生說道,“掃興,掃興。”大家都覺得孟是個不會來事不會作戲的人。用白話說,幼稚,實誠。
大夥妳壹嘴我壹嘴地開起了玩笑。有人說,有沒有人給孟先生寫條子呀?這是堂子裏的話,意思是,壹般熟客,自然有人去通知相好的女子過來作陪。九公說,“別看孟先生留過洋,但這堂子還是頭壹回來。”大家聽了,壹頓轟笑。
孟文祿自然無心玩樂,仍是對巴麥尊說,”孟家的軍工廠,只能造壹般野炮,土槍,所以,得貸款欲購德貨。”
巴麥尊等人正玩興頭上,不作理會。李先生卻接著說,“在這裏,德炮不管用,還是用我們自己的槍。”槍字拖著長音,此話壹出,個個懷抱的女人聽了,用小扇半掩面,露出羞澀的竊笑。
哄笑中,有人提議,為孟先生也叫來壹位女子,去年的頭牌:桃花6。
不壹會兒,從樓上走下來壹位身材修長面容嬌好的女子,隔著紗簾,半隱半現,更添了女子的壹種風韻,使得看的人心生遐想。
巴麥尊見孟辦事心切,有意為難。要罰孟與桃花6倆人喝酒,“先幹三杯。”倆人勉為其難,各飲了三杯。
想貸款,為難也好,找茬也罷,征服也好,巴麥尊壹邊誇著孟先生好酒量,壹邊繼續道,“再來三杯。”
大夥跟著附和,九公也示眼色。意思是,這酒得喝呀。
吃花酒,玩樂,敘舊,談事,類似的聚樂,讓我想起賈寶玉被邀到蔣玉涵家與薛藩等人壹起吃酒行令的場景。其中有個賈寶玉,而長三書寓的聚會,桌上有個孟文祿。
關於長三書寓
古話說,飽暖思淫欲。
在過去,飽暖也就是吃飽穿暖,人之基本需要。
如今,在發展的過程中,飽暖的層面得到擴大,除了吃喝,還有其他的眾多的物質。而淫欲,除生理外,便有了精神需要。
在過去,物質有限,信息交通有限。飽暖後,所思也有限。可視飽暖為壹生的追求和活著的意義。因為,外界無從知曉,不受外界的刺激和幹擾。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就沒有那麽多顛三倒四的想法。
如今,似乎什麽都了解了。飽暖也不成問題。所思之多,思而不得,或許就是煩惱的根源。
正如長三書寓,盡管過去了若許年,在如今,仍然是壹種“高層次的奢望”。可望不可及。所得收獲的,也就是從中的思考。因為所處的有限,每壹個人都需要面對,找到壹個平衡的點。
長三書寓,聽名字,以為是讀書的地方。然而,非也。用舊話說,叫堂子,或窯子。現代話說,相當於現代文明中的休閑會所吧。
不說是妓院,實話說,長三書寓並非就是肉欲交易的場所。誠然,如桃花6之類,色藝雙全,標榜賣藝不賣身。假若,真的碰上壹位如意郎君,既有錢又有才,儀表堂堂,非富即貴,憐香惜玉,又有那個女子不愛呢。難免不動心。所以,以非君子來度,如長三書寓這樣的地方,難保幹凈。
但它絕非就是供人淫樂以解生理需要的地方,它可以提供各類人物消遣聚會,甚而洽談的地方,也可以聽聽說唱評彈之類,以書寓稱,足見大國文化之底蘊內涵。又譬如桃花6的出場,從樓上款款珊珊,隔著紗帳,壹種朦朧含蓄的美,足見國中此種文化和男人的壹點喜好。愈是看不清愈是得不到,愈增添人的抓狂的心理。
再說長三書寓的環境優雅,又非壹般窯子妓院可比。就好比,壹個是商人做生意買賣,鮮血淋淋。壹個多是文人雅士古今風月,自在風流。說得雅壹點,文化氣韻層次有所區別。
當然,如果妳有錢,足夠消費得起,既便身份普通,也可進去壹瞧。來者都是客嘛。但在下斷定,來長三書寓的,多半是官紳士商,所謂有頭有臉,口袋有閑的主。比如今晚的座上客,孟文祿的這群朋友。
不想,三杯又三杯,孟文祿就醉了。真醉假醉,不得而知。但故事中,他是真的醉了。人躺在桃花6紅粉佳人的軟床香榻上。即所謂“借幹鋪”,醉了,累了,來紅粉佳人的臥房休息,但不與佳人辦事,或說話,或喝茶,壹種心裏精神需要。此類譬如劇《大清鹽商》中,汪朝宗經常到紅顏知己姚夢夢那裏坐坐,或躺在其床上休息壹宿。有***同之處。
醒來時,孟文祿壹驚,忙叫,“九公,九公!”九公仍在外桌與大夥玩樂,聽了,忙進來。孟對九公說,“回去,我不能睡在這兒。不然,二姐會責罵的。”
孟文祿是孟府的繼承人,真的是怕二姐嘮叨嗎,非也。何以有“怕”之說。姑且有此二點,壹個是二姐是孟出國留學、老孟生病臥床期間,孟府的實際掌管者;二壹個,不僅因第壹點的緣故,也透出壹種家教,禮儀。
九公不然,推心置腹,實話實說道,“國家很多大事情,就在這種地方談,才成功的,這裏不是美國,是上海,妳呀,將來,還會來這種地方。”
這些話,想來或許實有其事,也頗有其道理。大國嘛,五千年文化,總歸有它的特點,國情。
孟文祿聽了,略壹思索,說,“那妳走時叫我,叫我啊。”就沒有再說什麽,轉身繼而躺下。
再醒來時,撩起紗帳壹看,只見桃花6坐在窗下的臺上梳妝,穿壹身粉紅睡衣。“幹鋪”果真如此?其情其景,好比春風壹度,良宵苦短之情態,令人思迷。
再壹看,換了壹個房間。白紗帳,雕花琢案的床,有床榻,美人坐的圓枕凳,照的是菱花鏡,窗棱,衣櫃,桌椅,書畫紙硯,壹應家俱用品,應有則有,透著壹股幽雅暖香的氣息。
曰古代的書房,或閨中繡樓,精致富貴,不過如此。
窗前明亮,以為是天明了。
桃花6見孟文祿醒了,來在耳邊,吐氣如蘭,細聲說,“天亮還早呢,他們換了壹個屋還在玩呢,妳且再睡會兒。”
孟那裏還睡得著。桃花6又說,“既然妳不睡了,我熬了小鍋的蓮子粥,拿來盛些妳喝。”
隔著屏風,屋中央擺著壹張圓桌。孟起身,坐到桌邊喝粥。
觀整個房間,空間可算不小。少也有現代兩間臥室大小。但其布置,並不顯空曠,讓人感到,房間雖大,只要有適宜的好物件擺放,空間更顯立體,更添房間的處處不同氣韻。
這時,女仆在門前對桃花6說,“小姐,有人要見孟先生。”說著遞名帖與桃花6。
桃花6接了,望了正在桌邊吃粥的孟文祿壹眼,對女仆說,“妳就說,孟先生正在吃粥,壹會兒就過去。”
轉身來到孟身邊,把名帖放在桌上對孟說,“孟先生好大派頭呀,連日本領事都要見妳。”場面上的男女,是最會說話的呀。
孟文祿拿起名帖壹看,思索著這個日本領事有何事?如何應對?然後不動身色,繼續壹口壹口地吃著蓮子粥。
待孟走出院來,日本領事已在大門外等候。壹見這位,不正是回國途中在船上追殺自己的日本人麽:原來是他,搖身壹變又成了領事。原來他是來找孟商談軍火貸款的事。
來者不善那。
孟文祿正欲隨其前往,桃花6追了出來,問,“孟先生,您這是要去哪?等下他們問起,我怎樣回答呢?”孟轉身說道,“如果孟府的人來問,妳就說我去日本領事館商談軍火貸款的事了。”邊說邊微笑著,用手指挑著桃花6鮮嫩紅潤的尖圓且潤的小下巴,轉身離去。離開了長三書寓。
(本文根據劇《海上孟府》其中壹片段編寫)